没法起名叫阿柒

微博@喵咪神仙,消失和续写我找机会补个档。不用关注,文基本不会放首页,只会在超话出现

夜童话

•原定的明弈六一贺文,实在是老年人手速......现代,明老师有从前的记忆。

•纯糖不开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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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我得再严肃的重申一遍,我没疯!也没在为不教这家小少爷跳毕业舞找借口。我敢发誓,那宅子将是我这辈子去过的,最恐怖的地方!我没法待在一个半夜三更响起各种奇怪动静的阁楼房间里睡大觉。


是的,我很理解你家沉默寡言的小少爷现在所面临的窘境,也知道你们现在亟需一名称职的家庭教师,不过非常抱歉,我真的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拿我的性命开玩笑了!”







1.

  

一切发生在十天前。

  

学校围墙的玫瑰还没像现在开得这么盛气凌人。如果不是强制要求学生们在作为成人礼的毕业舞会上不得缺席,弈星相信,他还是会非常喜欢今年夏天的校园的。

  

华尔兹,各大中学举办庆典时的基本舞教学常客,在方便各位初心萌动的少年找到理由邀请心上人的同时,也成功打乱了弈星过分规矩的生活现状。因为这至少得让他花上三周的时间和同学一起到讲堂舞台排练,还得放学后抽出日常安静待在卧室研究围棋的空隙,往这种没用的舞蹈上乱下功夫。

  

确实是乱。从手势,到舞步,少年过于僵硬的动作令所有教授社交舞的老师头疼。就算没有发生阁楼闹鬼事件,有勇气留下来把这家小少爷教会的老师也少之又少。




“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装病请假。”


保姆停下抹桌的手,瞪了他一眼。


弈星父母常年待在国外工作。相比他们俩,面前这位平日诸多陪伴的中年女人似乎更像他的亲人,所以青春期的少年就算再叛逆,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他也不会拒绝保姆对他的任何要求。


社交舞谈不上触及原则,但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跳个舞而已,这个跑了,我就再给您找其他的。哼,吃人饭不干人事,分明不想教罢了,还说是琴房闹鬼,神经病。”


弈星没出声,但大概率猜测她不会在这件事上轻言放弃,于是在她转变话题苦口婆心教育自己之前,随便找了个理由溜出门。


此事想来也怪,如果只有一个说阁楼有问题,还可能是在找借口,可要是接二连三都有人反映同一件怪事,那就很可疑了。于是自然而然的,弈星把所有关注都集中在了阁楼木匣中放置的那枚戒指上。

  

如果把时间倒退回去,不难发现所有的问题都起源于在院子里的牡丹花下挖到那枚戒指之后。而这些,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告诉正在客厅骂骂咧咧擦桌子的女人。

  

十多天前,院里这株牡丹远不如他现在所看见的娇艳,像个多病的垂暮老妇,蔫答答地暴露于太阳下灼烤。

  

牡丹是他幼年时期所种。据父亲说,当时这个地方本该种的是棵观赏石榴,全因弈星在某天夜里的坚持要求,才改种成如今这株牡丹花。

  

这事神奇就在,我们下决定的主人公对此却毫无印象。挖到戒指的那天,他又回忆起父亲打趣时提到过的这起往事,总觉得冥冥之中,他一定和这株牡丹的命运有什么必然联系。


为此,弈星每天都会花些时间蹲在花前观察,幻想会蹦出什么精灵一类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帮他解决掉眼下社交舞的大问题。

  

保姆好几次都发现她家小少爷好端端像是被花勾去了魂。要不是接受过正规严谨的培训,她很可能会怀疑小少爷是不是真中了什么邪。

  

然而牡丹依旧如常盛开,只是一日比一日情况更糟。保姆提醒他或许是根茎生了病,移植到别处可能会好一些。弈星便拿了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取出它的根,连带拔起缠绕在根茎最底下的一枚戒指。

  

依据内环所刻时间看,这戒指在地下沉睡起码近百年,可被他这般误打误撞挖出来时,却还像新的一样,简直超乎常理。

  

没了戒指仿佛也把牡丹的晦气给抽走了。几天后他从楼上开窗,牡丹正在晨风里冲他炫耀今夏开出的第一朵花。



没有家教繁琐的舞步指导,也没有各种嘈杂的钢琴曲,这周周末弈星过得非常舒适,反倒是把找不到授课老师的保姆急秃了头。

  

当晚弈星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的他闲适从容地坐在牡丹园里下棋,蝴蝶从墙外飞进来,停在他的鼻尖扑闪翅膀。

  

他将眼睛闭上一会儿,再次睁开时,棋盘对面多了一抹陌生的影子,黑棋点在下一步破局的位置。

  

梦具有引导性,弈星没有对那人抱有分毫警戒心理,从容不迫地与他对弈,仿佛对方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故友。


他叫不出那人名字,但有个称呼一直卡在他喉舌,似乎只要有谁稍加提醒,他便能立刻唤出声来。

  

人影最后捡起一颗棋,握进弈星的右手。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轻轻荡开,涣散,银沙似得从指间滑走。

 

 

“无论多少年,你记得,在你生活的地方,种一株牡丹。”

 

 

扑啦——

  


白鸽振翅高飞,弈星猝然从梦中惊醒。

  

隔着两扇门的阁楼飘来钢琴声。弈星平复思绪仔细听了会儿,和家教们口中的闹鬼时听到的调子大致相同。

  

他起床简单穿了件衣服,悄无声息绕过保姆熟睡的房间,跟随越来越近的琴声,扶着墙往阁楼上走。

  

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吱呀打开。两重月白色窗帘被风掀起波浪,层层往钢琴的方向荡开。

  

弈星愣在门口,眼睛紧盯着那架漆黑的钢琴,或者说,是琴前的陌生男人。

  

诡异的音乐声未曾停息。男人背对月光翘腿而坐,双手合放在膝盖,微微歪着脑袋看他 ,眼中笑意闪烁。


柜子里的木匣被打开,戒指放在他身后的钢琴上盈盈泛光。

  

事到如今,还有比眼前这一幕更不可思议的么?

  

弈星的嘴唇动了动。光与影透过纱帘在那双兽类的瞳孔里浮动交替,散发出强有力的压迫感,逼得他完全僵在原地,连最基本的逃走都忘了。



“晚上好。”男人笑着说。






2. 

  

临近舞会这段时间,弈星进步得非常快。因为听说过他家中有聘请专业的家庭教师,学校老师对于弈星这段时间的突飞猛进并没有感到多奇怪,也没因此就吝啬对这孩子的鼓励,今天下午甚至还奖励弈星排练后提前放学。

  

这在一些人眼里是很不公平的。

  

弈星性格内向,于同龄人之中很难讨喜。少部分,尤其是女生,或许对这张俊俏可爱的脸蛋怀有同理心,可其他人才不管这些。自练习以来,弈星就被排挤得尤其明显。

  

休息期间,他正收拾书包准备提前回家,背后便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先走又怎样,还不是没人愿意跟他一起。”

  

由于隔得不远,每个字大家都听的很清楚。女伴踩了说话的男生一脚,又在后者痛叫起来的同时狠狠瞪过去警告他闭嘴。而无论是出言挑衅的男生还是帮他解围的女孩子,弈星都没在意,该收拾收拾,像什么也没听到,一声不吭地走出体育室。

  

保姆在厨房哼着歌炖汤。

  

老师们的表扬通过电话传到她耳里,虽然不知道弈星这么大变化的具体原因,不过毕业典礼总算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弈星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排骨汤端上来前,他趴在桌上盯着摆钟,慢慢打了个哈切。

  

他太累了。不是因为今天的排练,而是连续几天都欠缺足量的睡眠。

  

阁楼琴房里住着一个幽灵,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而造成他如今精神不济的罪魁祸首,正是那所谓教他跳社交舞的幽灵家教。

  

从踏进琴房的那刻起,他就像只童话故事里落进狼窝的兔子。尽管他们之间有着现在看起来可能并不公平的条件约束,也难保某天把狼逼急了,自己不会被整个吃掉。

  

于是每次练习,弈星都紧紧绷住神经,生怕出现一点差错,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庞便浮现出雕刻般的微笑,一边欣赏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边看似好意地帮他纠正步伐。

  

即使是幽灵,也不会有无聊到跑人类世界舍己为人的幽灵。相比于他要从弈星身上得到血液维持现状,弈星觉得教他跳舞更像是幽灵顺便而为,好让他的无理要求听起来合乎情理一些。

  

他告诉弈星自己的名字,明世隐。仍处于对他所提条件极大震惊中的少年,猛然回忆起那枚戒指内侧的“M”字样。

  

“那枚戒指是你的?”

  

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儿,嘴角轻轻勾起,声音却依旧不起波澜:“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我想它或许应该换个主人了。”

  

忽略他脸上在弈星看来并不和善的笑容,这句说是恋人之间私定终身时的情话也不为过。一想到幽灵看中的是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血,尽管明世隐曾多番表述所需要的量只会像他们体检采血那么多,还是觉得阵阵恶寒在拼命地往他骨子里钻。

  

“我为什么要答应?”只不过是场社交舞,他再找另找人教不就行了?

  

而明世隐像是猜到他的心思,刚说完这话,他就在对方那副的微笑里突然感觉一阵乏力,眼前的男人被模糊成好几重影子,不断分离重合。

  

“你觉得我会让别人接近你么?”

  

弈星借着墙体勉强支撑着自己发软的双腿,往后退时一个趔趄,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扶住,头顶传来男人沉稳的提醒:“小心。”

  

弈星也没躲开,眼神冷漠,“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诉给其他人?”

  

幽灵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着他,可嘴角分毫不减的弧度又似乎是在告诉少年,这个问题在他眼里究竟有多幼稚。

  

“如果他们相信的话。”明世隐又靠近一步,嘴唇几乎要贴上弈星耳朵,“而且我记得,你们这里对待因为过度抑郁而精神失常的学生,有专门的治疗场所?”

  

毫无疑问,弈星在这只活了几百年的幽灵面前败得彻底。以至于直到今天,他仍能在空闲看那人亲身示范的同时,面上满怀尊敬,心里暗搓搓骂一声老奸巨猾。

  



“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明世隐停在他面前,弈星这才回过神,看到对方做邀请姿势时伸出的右手。

  

视线顺手臂往上抬起,暗夜之中,男人眼瞳中微微泛着红光,像极了神话中垂涎圣果的毒蛇。他不愿意惹怒这样一个人,在事态变得无法收场之前搭上他的手,乖巧地道歉:“对不起。我们开始吧,老师。”

  

少年关键时候的服软对明世隐似乎非常受用,即使他刚才将那句暗骂听得格外清楚。

  

“昨天教的什么,还记得吗?”明世隐的手虚搂住他的后背,挑起眉头盯着他。弈星不敢和他对视,嗓音拢上了层沙哑,“是旋转。”

  

“很好。”

  

两个人交错步伐调转了方向。这一次,明世隐的手便很自然地搭在了少年柔软的腰上。

  

夏季淡薄的衣料很难抵挡外界紧贴而来的触碰,弈星清楚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热量,正顺着后腰往他的脊背上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见幽灵,更不明白他如何会像活人一般和他左手交握在月光下共舞。然而明世隐并没有趁机对他做多余的事,好比他们现在过于靠近的站位,只要男人愿意,稍微一埋头就能轻松咬破他的颈部血管。

  

但他没有。相反的,这只初来乍到的幽灵宛如父亲一样了解自己,手腕借力牵引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却恰到好处,不会让他觉得疼,又能跟上节奏调整。

  

弈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一副懵懂又天真的神情。由于习惯性把自己潜藏在保护壳里太久,少年有一套特殊的成熟的伪装,以和年纪不相符合的凉薄对待世事。而明世隐的出现更像是把自带麻醉剂的刀子,将他一直用以保护的伪装毫无痛苦地剖裂,露出柔软真实的内里。

  

抛却他们之间的利益,在这半个多月的日常相处中,很多时候弈星都觉得,幽灵先生给予他的温柔似乎比人类更实质,更令他无法挣脱,也心甘情愿为之溺毙。

  

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 

  

忽然想起院子里那株牡丹。弈星愣了愣,父亲说的话再次浮现脑海。

  

要这么想,他小时候莫名其妙说要改种花,也是这只幽灵为了遇见自己故意安排的了?

  

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在他眼中放大。明世隐靠近他的耳侧,压低声音开口:“为我种花是你自愿的,不问你自己,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呢?”

  

受了惊的兔子浑身一抖,表情瞬间凝固,疯狂在心里打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读心吗?能碰他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连他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

  

刚建立起来的温柔印象瞬间崩塌地连地基都不剩。弈星郁闷地咬牙,被陌生事物随意窥探内心可不是什么好体验,他想到方才对明世隐的评价,莫名有种早就被人看穿的羞耻,忘了自己还在和他跳舞,下意识在心底一字一顿地骂。

  

“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嗯?”明世隐离他很近,背对窗外的光。极大的身型差距压制的弈星喘不上气,可仔细听男人这话,语气里却夹杂着一抹玩味般的笑意。

  

弈星勉强调整完僵硬的面部表情,惴惴不安地出声:“学生不敢。”紧接着他陡然一叫,右手抓空,小腿不明原因地软了一下,偏偏左手还被人紧紧捏住,力道大的几乎要扭断他的骨头!

  

弈星上半身整个朝下栽去,放置小提琴的铁桌尖角正对着他将往下倒的脑袋。疼痛没有如预料中袭来,在离桌角还有不到五厘米时,他又被人轻松地拽回。

  

少年重心不稳又刚受惊吓,睁大眼睛待在那人怀中一动不动。沾湿冷汗的手被人温柔握住,肺腔剧烈鼓动着摄入空气,脑子仍惊魂未定地不断回放刚才差点撞上铁桌的瞬间。

  

施加在腰上的力量消失,头顶传来罪魁祸首极轻的笑声,“跳的不错。”

  

到现在他已没多余的力气和那人作对了,连开口说话都费力。眼前的景象覆上一层光斑,跟随脑内轻微的嗡鸣声从左到右晃动。弈星闭上眼睛,无意识地将额头抵在了明世隐的胸口。

  

“吓到了?”

  

他感受到那只手正放在他脑袋后抚摸。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明世隐俯下身,把头和他的挨在一起,用两个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天就练到这里,你也应该没心情再继续下去了.....”

  


弈星仰起头看他,脸颊被明世隐温凉的指尖摩挲着,“回去睡觉吧。”






3. 


今早熬的粥弈星一口没吃,趴在桌上像个被抽走填充棉的布偶,双眸半睁半闭,听见身旁的女声担忧地问:“要请假吗?您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他把脸枕在一只手臂上,面色憔悴:“不用请假,有点累而已。”

  

怕不是有点。

  

保姆皱起眉,手覆盖在他的额头。弈星等她探温过后面露疑惑地把手挪开,不准备在生没生病的问题上解释太多,话锋转至她煲粥期间结束的电话。

  

“父亲打来的?”

  

“嗯,让我告诉您毕业后出国留学的事。”女人收拾好餐具,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听起来,这一次先生的态度很坚决。不过也是,您待在国内也总是孤身一人,换个环境,说不定会好很多。”

  

弈星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他走了,那幽灵先生呢?按照常理,他一直寄宿在那株牡丹上,要是以后没人养花,那他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忽然萌生的顾虑将弈星惊得愣住。

  

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在担心那只时刻惦记着吸他血的幽灵?

  

保姆回头,见那向来固执的小少爷盯着桌上的花瓶一动不动,轻轻叹气:“您其实可以按先生说的试一试,总归没什么坏处,万一遇到能经常陪着您,照顾您的人呢?老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憋久了说不定就憋出病来。外面的世界挺精彩的,您应该出去看看。”

  

习惯不容易改变,再精彩的世界在弈星眼里不过是幅装裱精良,却触碰不到的画。没人明白他内心的想法,就永远没人可以带他走出这道门。

  

想到这里,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担心琴房里的那位幽灵先生了。

  


女人收拾好客厅,从卧室打扫到阁楼琴房,在墙柜第三格发现那个打开的木匣。

  

此时弈星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了,没法阻止她将木匣拿在手里观察。


她皱起眉头,手指从匣顶雕刻的牡丹图案擦过。

  

家里从没买过画着牡丹的匣子,而且看这质地,不是她家小少爷经常用来放棋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的眼睛飞快扫过四周,视线在窗子前短暂停了会儿。从进门开始她就觉得好像还有人在,可琴房明明只有她自己,其余物件也并没发现异常。

  

女人纳闷地放回木匣合拢,擦干净其他格子,走前最后确定完房间里真的没有人,这才把门关闭。

  

明世隐悠然自得绞着腿靠在琴旁,戒指在手里摩挲,玻璃似的眼珠只在木门关上的那刻动了动,接着直起身,把戒指揣进兜里,慢慢靠近窗户。

  

牡丹明媚动人,最先开的一朵花颜色变成了深红,估计两天之内就会整个掉落。

  

弈星照顾了它十多年,竟没有一次怀疑过这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就像弈星的精神寄托,人忽视的他可以在花的身上找回来。这样一来,牡丹非同寻常的永生特性,倒是给弈星提供了随时倾诉的可能。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刚捡回这孩子的时候,同样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他从孤独里救出。如今一切虽像回到初始,但他们之间却多了层跨越百年的羁绊。

  

刚开始他并无完全把握弈星能够放下警惕信任他。那可有可无的条件,安慰到的不过是涉世未深又故作成熟的少年而已。明世隐不需要血液,但弈星需要被爱的理由。

 

 

“应该是最后一周了。”

 

 

毕业后,弈星应当会听他父亲的话离开这里。到那时候,如果弈星不愿意留下来,他又该怎么办。

  

用绝对的控制,强迫将他变成笼中鸟,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吗?

  


那孩子.....会恨他的吧。

  


明世隐重新从兜里拿出戒指 。

  

黑色瓷釉的指环内侧,镀金字样在太阳下闪烁光芒。

  

原本还在院里打扫落叶的中年女人接到一个电话,放下扫把摘掉围裙,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边神色匆匆地离开后院。


戒指停止转动。他闭了闭眼,苦涩地笑了一声。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 


由于事发突然,保姆还没完全听明白老师的解释,就被人带去了医院。

  

病床上正是今早还健健康康和她说话的小少爷,现在吊瓶高挂,左手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神奇的是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从容地吮着吸管里的牛奶,还在她一脸震惊和恐慌推门而入那一瞬间,歪着头露出平时放学回家见到她时的那种微笑。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赔偿方面我们得等学校的处理通知出来再告诉您。那,我就先把您带到这里,另一位学生的家长在外面等着呢。”说完,负责这个班毕业舞教学的老师便马上离开了。

  

不得不说,她家小少爷真不愧是令先生都头疼的角色。被人故意使绊摔下排练台,自己没受什么伤,反而看似不经意地拽了肇事者一把垫背,把对方摔成了小腿骨折。

  

监控将那男生的行为拍得一清二楚。当时场面混乱,只看到弈星要掉下去“条件反射”地抓住一个人想站稳,结果“不小心”正好把那人一道给拽了下来。

  

保姆在电话里听到弈星当场晕过去,脑子里嗡嗡乱叫。看到现在病床上少年垂着眼睛安心喝奶的样子,摔下台晕倒多半也是装的。

  

吊瓶直到晚上才被护士取走,弈星的左手仍然使不上力气,喝个粥都要有人喂。

  



“闹出这么大动静,先生知道了肯定会生您的气。”

  

弈星头也不抬,“父亲不会不明原因就生气,更何况又不是我有错在先。”他顿了顿,胃里寡淡地像喝了碗白水,脸上露出不想再继续吃的表情。他刚想做点什么阻止,视线无意中越过埋头吹粥的女人,忽然停顿在病房门口。

  

明世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那儿,无数人影从他身后掠过。弈星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很奇怪,就这么突然的在病房里见面,他居然有点不敢看他。

  

弈星让守在身旁的保姆帮他买些水果回来,后者则疑惑地看着他问,您怎么突然想吃这些了?他当然不能说实话,借那碗粥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房门在保姆走出视野时关闭,明世隐走到他床边坐下,两个人互相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弈星手不方便,男人替他掖好被子,忽然问:“这就是你一天都没回来的原因?”

  

不得不说当他不笑的时候,透出的威逼感更让弈星难以招架。

  

“老师不是也没有遵守约定么。”

  

不干涉弈星的正常生活,双方合约里最基本的条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现在提起这件事,双手不能用力,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却比从前没受伤的时候还要有恃无恐。

  

明世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对提出问题的人表露任何危险的神情,“现在你倒是不怕我了。”

  

弈星陷入沉默,房间诡异地安静下来。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明世隐先用一句:“还想吃什么吗?”的询问打断。

  

他的话在嘴里兜了一圈。明世隐盯着他的眼睛,后者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颊莫名其妙地被盯得发热。

  

“甜的就行。”弈星低声回应,视线逃避般瞥向一旁,“我记得阿姨在抽屉里放了几颗巧克力。”

  

很明显他暂时做不到完成动动手指剥糖衣的工作,即使从前这些小事对他来说跟呼吸一样简单。然而现在他躺在病床上,这类工作就只能麻烦明世隐来完成了。

  

巧克力送进嘴里时最外面一层已有些化开,弈星就算再小心地咬,舌尖仍旧是扫到了明世隐的手指。湿凉的触感如电流迅速席卷过明世隐每根神经,烧得他肺腔难以自制的燥热起来。


少年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误,垂下睫毛慢慢品尝嘴里的甜味,直到巧克力球完全融化。

  

“还有吗?”

  

甜食往往最容易给人以满足感。他抬起眼睛看着面色异样的明世隐,尝试从他手上再要一颗。

  

明世隐便如言喂给他第二颗,手指在巧克力送进少年嘴里那刻堪堪顿住,若有若无地在他的唇瓣上摩挲。

  

弈星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对明世隐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惊讶。“老师?”

  

“既然已经履行过我的义务了。”一只手抚上他的后颈,明世隐的脸庞在他眼中越来越近,声音紧贴着传进他的耳朵,“我想现在就行使我的权利。”

  

弈星浑身一颤,像只猎场受到枪声惊吓的兔子,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

  

男人很轻地吻了过来,舌尖轻而易举地挑开齿关,尝到他嘴里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巧克力。甜香味在两人的亲密举动中交合互换,明世隐将他攥紧被单的手牢牢握住,吻得弈星几乎无法呼吸。

  

疼痛感没有传来,唇齿始终被巧克力的浓烈香气霸占。弈星在明世隐的绝对掌控中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肩膀被他用另一只手摁住,迫使他乖乖地抬头,学习亲吻过程中该怎样专心和对方配合。

  

弈星被吻得失神,直到明世隐离开他都没有一点受伤,于是迷茫地望着他问:“您不用我的血么?”

  

“你很想我这么做?”明世隐压低声音,轻促地笑了声,“不怕痛吗。”

  

弈星想了会儿,眼中是下定决心的倔强:“如果这么做能帮到老师的话。而且我相信,老师会很温柔的。”

  

明世隐扣住了他的脑袋,眼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愈发晦暗,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

  

“别这么说......”他的脸颊贴近弈星发红的耳垂,嗓音染上滚烫的情欲,“不然只会让我想更过分地对你。”

  

更深的吻再次侵袭而来,弈星已无多余的反抗能力。

  

超市只用穿过一个马路,保姆会很快返回医院,可很明显,明世隐并不打算短时间之内放过他,甚至直接把他摁倒在床上。

  

明晃晃的顶灯形同虚设,明世隐似乎毫不担心会被人发现,吻得很认真,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得之不易的珍宝。


然而直到现在,明世隐都没有咬破他的舌头或嘴唇索取血液的念头。

  

弈星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慢慢闭上眼睛。

  

他很聪明,明世隐不需要他的血这么长时间都没事,说明对他而言,血液显然是不必要的。


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因为那株花?还是把他从戒指里放出来?

  

无数种可能从他心头闪过,又无声无息地被身体一阵又一阵蔓延开来的热量蒸发。

  

如果你听到我内心所想,能回答我为什么吗,老师?

 

…… 

  

“我去店里转了一圈,可能是太晚了,剩下的水果都不是很新鲜。”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塑料袋,边换拖鞋边说:“不过我给您买了几袋牛奶,等明早水果店开门我再去看看吧。嗯?您怎么.......哭了?”

  

风从百叶窗吹入,空荡荡的房间安静出奇。弈星侧颈松开的衣领被泪水打湿,脸颊仍残留着晶莹的泪痕。


巧克力的甜香始终存在着,伴随不属于他的余温,烙印般刻在唇瓣。

 

 

而留下这一切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4. 



“跳舞这件事,一定要跟喜欢的人一起才有意义。”

 


“弈星,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 

  

班级毕业舞会不得已缺少了两个人。校长宣讲词结束,弈星就在邀请舞伴的攒动人群中悄然消失了。

  

那晚很热闹,学校毫不吝啬地为毕业生们燃放了十多分钟的烟花,然而这些都被弈星远远的抛在身后。

  

他穿过霓虹璀璨的大街,当晚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凉。河水粼粼闪光,他在桥道上开始小跑起来,小西服的衣兜别了一朵小巧精致的银色牡丹胸针,那是明世隐出门前送给他的礼物,祝他今夜尽兴,一切顺利。

  


今晚琴房没有音乐传来。弈星扶着楼梯走上阁楼,轻缓地推开那道门。

  

他双眼明亮,如同不小心坠入深海的星星。明世隐背对窗户而立。弈星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原来如此伟岸,光是站在那里注视着他,就让他甘愿松懈所有戒备,安心地朝他靠近。



“晚会结束了?”倒是比他意料中的快很多。

  

弈星摇头道:“没有。”

  

他们之间隔着一架钢琴的距离。接着,像是下定决心,弈星主动地朝他伸手。

  


“有人曾告诉我,跳舞这件事,得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才有意义......”


  

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说出这话的时候,弈星还是觉得有些艰涩,心脏在胸腔中鼓动如雷,连声音都带着微弱的颤动。

 

 

“所以,我可以邀请您跳支舞吗?”

  


在小朋友过于认真的注视下,明世隐毫无征兆地轻笑出声。他把手揣进兜里,向前走了几步,影子压过弈星整个人,将那单薄的身形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这算是在向我表白么?”男人反过来问。

  

出乎意料的,那矮了他一个头,曾经无数次逃避和他接触的少年踮起脚尖,久久地亲吻他的脸颊。

 


时间于此刻静止。

 


我好像已经遇见过你好多年,也义无反顾地喜欢了好多年。

  

他在心里说,他相信明世隐都听得见。

  

不只是跳舞,未来还有很多事,他都想和他一起完成。

  

原来自己不是习惯了孤独,而是在孤独中学会了等待。

  

这世上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遇到他之后,你会突然对未来的日子有了可贵的希望,会安心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会渴望就这样陪他到老。

  

明世隐俯下身搂住他的腰,两个人无比自然地交换过一个绵长的吻。

 

他将戒指戴在对方的手指上,在耳边低沉着声音宣告:“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机会再反悔了。”

 

足够的时间赋予幸福以无数种可能。当意识到自己爱上明世隐的时候弈星就应该明白,他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 


钢琴曲在童话中的十二点准时奏响。



窗外,月亮沉入漫漫星河。



他们彼此相拥,在星河下共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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